两江口，双江口

　　江山竟然不着痕迹

　　组阁了无拘无界的天堂

　　用涓涓而出构架奔流不羁

　　成就多少一马平川

　　成就多少合二为一的错综交汇

　　一边是坦平如砥的坪坦河绵绵轻淌

　　温顺如慈母手中的锦丝线

　　一边是龙马精神的马龙河清清宛啭

　　静默如老家井里的龙图腾

　　姊妹双江

　　早已灌满缓缓悠扬的笙歌侗笛

　　带着牛羊和稻稗的芒角

　　轻柔一触

　　便在鼓楼与青岭巍耸的汇合处

　　揉成渠水微凉的灯影渔歌

　　风雨挽留多长的河山身影

　　花桥就彩绘多少万涓成海的经纬

　　从纱帽山北麓的第一湾两江口

　　到顺流归结的无数个双江口

　　王母玉带和樵夫玉树

　　始终日夜相向

　　普修桥深藏一座皇都

　　只是一个用木头和石瓦搭成的团寨

　　像极了古老神秘的积木术

　　只是因为一直浸在侗族人的母语里

　　就活成了这座仁里可风的皇都

　　一只青鸟衔一粒黄土

　　头朝水口尾向寨心

　　停栖在嘉庆古杉之顶

　　在它殷勤不休的召唤中

　　煌煌普修桥

　　华丽了这一段清明上河

　　坪坦河一如迂廻的蛟龙

　　从远古的龙皇滩盘旋到此

　　渔舟和机杼间歌舞升平

　　故国悠远的谱系

　　深深地溶进怡然自足

　　月色如水

　　任由缱绻的女声洒满天穹

　　隔岸的对唱于酒香间缥缈升腾

　　一座皇都藏在福桥的庇护里

　　日夜潆洄太阳花素洁的尊贵

　　古宅横在苍岭上

　　亦秋亦冬亦沧桑

　　红糯稻荒诞地躺在水田里

　　慵懒的坪坦河

　　环拥不死的神农伏羲氏

　　靠一些金色的柿子掀开雨帘

　　横岭的小寨

　　甚至比大寨老了几百年

　　磨盘里的豆香

　　依稀飘着族谱的味道

　　宗祠里苍凉静寂

　　七代人从没走出

　　侗帕里的锦绣天堂

　　灰暗枕着一场冬雨入夜

　　地火塘再也点不燃那一味家传药茶

　　阁楼孤窗飘进如缕的祖训

　　百年老宅

　　已无力突围那方回旋的归梦

　　烟火人间安嵌在款文里

　　牛羊马嘚嘚地跑过石桥

　　成群的深宅浅院

　　穿过帝王和圣人的箴言

　　以纱帽山为本营

　　亘古不朽地横立在这条邻水廻福的余脉上

　　泰山石敢当

　　跳岩上或洗菜或浣纱的女人

　　鼓楼里或闲侃或昏睡的男人

　　铁定一个和水神和雷祖有关的信仰

　　谁也不甘相信天堂只有三寸坦平

　　坪坦河悠悠北去

　　咿呀轮回的水车倾诉已久

　　遍地菜花也已遁入归途

　　南岳宫和城隍庙里的神祗满口碎碎

　　香火缭绕中

　　无人看得透这层横卧岸岭的天堂

　　到底与泰山日出相干何处

　　庄严仪式和那些古老法事

　　再也无法回放

　　一波又一波寨佬头人

　　放逐了洗寨驱邪的篾火船

　　下游早年轰坍的风雨桥回头无岸

　　沉沦水底的青鸟神

　　再也无处寻声

　　何止是三朝弦续

　　又何止是威灵感应

　　洪荒的力量

　　无数次地惜败于总舵古码头

　　仅仅因为直迎潮头的南口巨石上

　　虎生生挺立着泰山石敢当

　　月季开满萨岁坛

　　子在平川上

　　万世的师表从不正襟打坐

　　萨在殿坛中

　　嗡嗡的纺纱声自在地抚平伤痕

　　高坪古道的梨花

　　只为母性凌寒开放

　　红男绿女总也不解风情

　　大片田亩满满粘贴了萨岁的忠告

　　冥冥中的花纸伞

　　飘然覆盖了神坛

　　立冬如期泊水而来

　　月季花连夜开满萨坛

　　过往的繁复与哑然水岸失之交臂

　　一曲古老的耶歌

　　又被祖母们齐声传唱

　　据说达摩天子谐音于萨玛天岁

　　远在月亮的素影和头顶的银发间复活

　　寒风萧瑟时

　　当寨民开始虔诚祭树

　　萨岁圣殿上的月季花和黄杨木

　　又将蓬勃相济

　　捅不破的三层天堂

　　冬的迷雾轻启一扇木门

　　越过第一道坎

　　鼓楼堆满了柴火

　　旱烟和大歌的味道浓烈而又谙熟

　　一根板凳坐稳了整个族群

　　好酒的侗寨

　　用拔山神力酿烧了好酒

　　老人们从不问山与海相隔多远

　　只是努力地种下粮食和血性

　　又把米酒中蕴藏的倔强

　　植入凿往天堂界的悠长云路

　　山门常衍

　　山里人撇开《山海经》不管

　　念想中的第一级天堂

　　遥不可及的海岸线

　　母亲河凭借流经每寸故土

　　筑牢第二道天堂

　　只有盘踞在昂然云顶的天堂侗寨

　　才是未央的无尘国度

　　青石碾轮和命运神光穿透层层乱云

　　孤远的高岗

　　不过是无期北望洞庭和沧海

　　仙人也注定无术诱惑山居族人背井离乡

　　捅不破的三层天堂

　　终将普渡高天流云下的归隐众生

　　神仙住在纱帽山

　　圣人点化

　　白驹过隙

　　乌云也信马由缰

　　天外落下一顶七彩纱帽

　　像一幅侗锦

　　徐徐地飘落三省坡对面的天堂宝鼎

　　天和地模糊了两境界限

　　炊烟不绝

　　云遮雾绕

　　深黑山土一任疯长的林樾无声地蔓延

　　物竞天择着泉泽苍生的自由王国

　　纱帽山一定住着神明

　　每一树绒绒青苔都长着故事

　　遣不散是林间千古随缘的百鸟朝凤

　　住不腻是四时稻鹅鸭鱼的世外桃源

　　天堂坪坝和它的龙脉金顶竟是如此的平坦

　　神仙定然安住在纱帽山上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在上古的歌谣中安然吟咏

　　世代深居

　　2018年10月21日

　　（作者简介：杨少勇，男，侗族，生于1969年，中共党员，本科学历，现任通道侗族自治县文物局长，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怀化市作协会员、通道县作协副主席、全国十佳文学内刊《三省坡》杂志编辑，已创作诗歌300余首，散文40余篇，偶有作品散见各处发表。）